2005年10月11日

Darkness。

星期天中午到火車站附近的某知名美語補習班接女朋友下課,因為提早到所以等了一下子。我沒將摩托車停好,只是雙腳踩著地面,用手肘撐著頭發呆起來。不久,一隻瘦長的黃狗出現在我面前,自顧自地在門前的階梯踡伏下來,側著頭閉上眼。上下課的人潮在接近十二點三十分的前後突然間像漲潮般從四面八方湧來,牠也只是偶爾伸長脖子四處看看,似乎對這樣的打擾並不以為意,雖然街腳出現的另一隻貴賓狗讓牠開始侷促不安起來。

然而,真正吸引我注意的是牠的顫抖,那是彷彿在初秋時節忘了披上外套踏出家門、輕輕摩娑雙手呼口熱氣然後低頭快步離開的那種溫度所造成的些微不適,又像是早午餐因趕著工作而沒有空暇食用、在下午三點多血糖過低所引起的生理反應,而那顫抖是如果不注意觀察就不會發現的那種幅度,不規律地反覆出現著。我看著牠,心裡這樣輕聲對牠說道:

「沒關係的。你會死掉,我也會死掉,到那時就是一樣的了。」

牠依舊閤著眼,我依舊撐著臉。

* * *

你張開雙眼,發現自己平躺著,室溫卻冷得叫你直發抖。身上的西裝太過貼身,讓你感到非常不舒服,而你卻沒發現是因為突然間變胖的緣故。雖然試著移動身上的任何一處關節,卻像被打了麻藥般動彈不得;雖然試著發出聲響,卻像被塞著胡桃核般無法作聲。對於被這樣的對待,你並不苦惱。

你直視前方,天花板上垂掛著白色和黃色的布幔,上面似乎隱約地寫著些字,但你認不清。身邊傳來一陣濃郁的花香,正狐疑著這到底是百合或是紫羅蘭,「可千萬別是俗氣的菊花啊,」你心想。有些聲音逐漸傳來進來,竟也有些低聲的啜泣,聽起來有陌生有熟悉。

腳步聲漸漸靠近,有人扯嗓呼喊起你的名字,竟成群嚎啕大哭起來,「別哭啊,我在這裡、我在這裡!」你也不禁心慌了起來。一時間四週站滿了人,認識的、不認識的,有親戚、有朋友、有同事、有同學、有鄰里,也有不知道是來幹嘛的。他們一臉愁容地面對著你,也有人別過臉去,低聲指指點點了一會兒,便又很快地離去了,像是被催促著下一個行程般不願多駐足一秒鐘。

終於又回到寧靜。你回想起剛才的話,模模糊糊的輪廓開始清晰起來。
「這麼優秀的人,結果還是……。」
「還這麼年輕?」
「真可惜。」
「看起來胖了?」
「是什麼原因?」

思緒還沒來得及短暫停留,不知怎地,微小的聲音也清楚了起來,布簾被微風輕輕捲起、地上的紙屑沙沙作響、誦經聲嗡嗡地迴繞著,還有剛才那群人遠去之後的對話:
「好久不見啦,哈哈。」
「是啊,大家都過得不錯嘛。」
「那去唱個歌好了,既然今天好不容易聚在一起。」
「走吧走吧,大家都去,哈哈。」

於是你嘆了口氣,一切似乎都黯淡了。世界的顏色竟開始顯得矇矓。

* * *

女朋友說想看電影,於是來到京華城。最近的院線片實在不值得一看,光是片名就讓人提不起勁。無可奈何之下拿起簡介,對照著上檔的片名搜尋勉強可以接受的對象,「提姆波頓的地獄新娘」(”Corpse Bride”)就是在這種情形下出線的。


關於劇情的部份就不多提了,但整部片在動畫的流暢度、光影的呈現和風格的獨創性還蠻讓人印象深刻的。特別是劇中到處使用ironic及對比的黑色幽默手法,比方說陽間是灰暗的,陰間反而色彩豐富;陽間的人心眼狹窄,陰間的人反而熱情體貼;陽間多苦多難,陰間反而無憂無慮等,都讓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覺。開場和結束時都有這句台詞:「According to the plan.」,然而劇中所有的發展都與計劃無關,頗有一種無可奈何的宿命感。

劇中的另一句台詞:「Pick up the pieces.」則教我吃驚,這句話的意思是收拾殘局、繼續過未完的人生。我在大學時曾做過一場夢,夢中的情境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幕是我對著當時的女朋友無奈地說:

「我是個撿拾時間齒輪碎片的人,只適合不停地追尋。」

雖然一直沒弄懂這句話的真正含意,但我相信應該是潛意識裡的那個我對自己所做的總結,所以一直記掛在心上,甚至做為自我介紹的用語。原先以為這句話是指,我喜歡蒐集自己在人生旅程行路的軌跡,而且永遠停不下來。然而看完了這場電影,卻像找到另一塊拼圖般有了新的解釋:我會全盤面對及接受過去、現在及未來的不完美殘局,但不會停下腳步。「Pick up the pieces.」與「撿拾碎片」文意上幾乎是100%相合,而且最近逐漸感覺到我的性格裡非常突出的一點,就是對於無可奈何的事、無能為力的事能夠很快地放棄,對於現實問題或困境的解決則是非常拿手。

此外,雖然依舊沒有找到答案,但仍能面對生命的議題。我並不著急。或許是經驗尚淺,或許是時機未到,只要不放棄面對自己,那黑暗的深淵非但吞噬不了我,還會賦予強大的力量。黑暗與光明,終究只在一線之間。

中午才剛和黃狗對話完,接著看的電影又是黑色風格,這樣的巧合確實帶點詭異,更不用說台詞給我的那些想法了。我只有搖搖頭無奈地笑著,「難怪要成為陰沈男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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