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應該會,不至於可能,也許是彷彿,必須要的如果。
重新踏進位在鹿特丹的宿舍,進門後的螺旋形階梯一陣天旋地轉的困頓,如同泉湧一般將我從腳到頭以螺旋狀地方式束縛起來。舉步維艱地攀上房間,書桌依舊凌亂著,被子方整地平鋪在床單之上,規律凌亂而方整。沙發前的黑色小桌有了一層薄薄的灰塵,來自相同的遙遠異域灰塵也灑在我身心之上。唯一與我離去時不同的是窗戶半掩著,風吹得窗簾啪噠啪噠地拍打著牆面作響,也拍打著我的臉,啪噠啪噠地。
廚房裡還有烤焦的餘味,和咖啡的焦味混成一片飄散在空氣裡。碗槽裡是出發前來不及清洗的杯盤,狼籍地渲染乾漬。我打開玻璃門走到陽台,雙手扶在欄杆,對著不遠處電車站小丘的初融雪泥發呆。
諾米斯來過了嗎?
如果他來過了,為什麼沒有多餘的記號?
如果他沒來過,為什麼我卻依稀感覺他的存在?
我不住地感到疑惑,邊攪拌著即溶咖啡,直到確認與牛奶完全混合。啜了一口,想起卡夫卡的話才略感安慰,
孤獨是我唯一目的,是對我的極大誘惑。
我還記得初次讀到這句話的時候,有種被了解的依托,將我整個人舉在虛空。就像是,就像是,如果我這時從陽台縱身跳下去也無所謂。心裡的解脫,在身體之前,是我長久渴求的與這世間完美的和解。
試圖總結所犯的錯誤,一個又一個緊密相扣的鎖鏈,似乎模模糊糊地有個相同的鎖孔重疊。我親手將血肉煉成的鑰匙交給扣上的每人,卻忘了給自己打造一把。這迷宮像沒有結局的捉迷藏,我在白天笑著領悟,在黑夜哭著迷惑。拖著枷鎖奔跑並不使人疲倦,使人疲倦的是,它隨著每個晝夜幻化。出口似乎伸手可及,卻又遙不可及。我像希臘寓言裡贖罪的那人,將巨石好不容易推到山頂,讓它從身上碾過,一同滾落山下,如此週而復始無窮無盡。「不管東方或西方,似乎都鍾愛無極的輪迴或報應呢,」打著赤膊血肉模糊地仰臥嶙峋山地之上,自以為是地灑脫媚笑。
在鑲了鹽白色淚晶的米色書桌上,我發現了那個黑色大而無用的話筒。正疑惑該如何對待它時,諾米斯忽地站在身後輕拍我肩膀。我嚇了一跳,心中暗地決定開個玩笑,舉起話筒回身打算敲他一下。但當那話筒接觸到他的時候,卻強烈碰撞般支解四散激射,簧片、橡圈和螺絲等零件散落一地。我拾起一個不規則三角形碎片,正在端詳的時候,他又拍了一下。我猛地回身繼續這份玩笑,右手緊握著那碎片插入他的眉間,他卻倏地消失不見。
清醒的時候像做夢,夢境裡卻又那樣清晰;夢到自己醒來,卻又將自己推回夢裡。現實和幻想的邊際已被漂洗模糊,過去和未來的幸福已被斷然出賣。我用孱弱的身體,舞弄無情的假面。面具之下以有節奏的淚流和低沈的吟唱,感激得無以復加地試圖回報這許多恩情。不計較被欣賞與否,這已是卑賤殘缺的我,所僅有的可笑的一切。
我嚐到一股安息,從某個角落漸次侵吞五感。看了身旁的穿衣鏡才發現,左邊眉心插著那個應該在諾米斯身上的黑色不規則三角形話筒碎片,一縷鮮血從眼角、鼻翼邊流到嘴角,嗒地落在深楬色地毯上。右手還有因為先前使勁握住那碎片而迸開的血痕,如同小溪一般潺潺地流落腰際,在腳邊聚成長河。
被誤解的憂鬱得到平反,被貯存的恐懼獲得釋放。
穿衣鏡連同我,一起破裂溶解在這幅鮮紅裡。
1 則留言:
看到你提到卡夫卡
突然想起
去年有看過一本書
叫春天沒有卡夫卡
還不錯~^^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