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1月25日

我也在。

時序逐漸進入歲末,每天早晨都和被窩抗戰到最後一秒才起床,床邊的手機鬧鈴早就響了五、六遍,似乎裝飾效果遠比實際用途來得更加顯著。冷氣機外面的窗台又傳來惱人的聲響,總覺得應該是有某種鳥類把那兒當自己家了吧,用力朝冷氣機敲了二下才安靜下來,只是沒多久又故態復萌,也只好被迫相安無事。刷牙時發現眼袋腫得快比眼睛還大,安慰自己這在面相學上似乎要走桃花運,偏故意省略應該要是天生的前提。



伸個懶腰站上體重計,指針依舊一溜煙地往右邊竄,試著踮腳尖也改變不了事實後,暗暗下決心今天要少吃點,但這樣的決心往往只能維持十分鐘。穿好衣服照鏡子雖是人模人樣,心中還在狐疑為什麼只有對高齡婦女有吸引力,撥撥頭髮卻總是發現頭皮愈來愈明顯。扭了扭鼻子如果沒有打噴嚏的跡象,就得謝天謝地今天暫時不會受到過敏的襲擊。

所謂的過敏這件事,除了可以接連打十幾個噴嚏,彷彿總是用二十幾響禮炮來歡迎什麼人似的以外,鼻涕一整天流個不停,即使用衛生紙塞住一邊,另一邊就像捉弄人似地立刻傾洩而出,而且腦袋變得沈甸甸的、完全沒有辦法進行任何思考。這大概是折磨一個人非常理想的方式,既不致命又不痛苦,這時所能做的只有一心等待救贖的時刻,老實說早就不只一次想把鼻子狠狠地割下來。

許多天不見的太陽今天早早就探頭,室外的溫度也暖了起來。穿上前陣子為了擔任創業家大獎晚會接待擦過的皮鞋,早就因為這幾天連綿的細雨在鞋頭沾了不少泥濘,竟自顧自地視而不見。陽台的植物沒什麼太大的變化,我點點頭表示嘉許和欣慰,這些花草大概已經對我的懶散不抱任何期望、懂得自力更生了,「孩子們,你們長大了。」隨手帶上了門,對於是否會被闖空門不太感到煩惱,我想小偷進門後大概會先被那三袋還沒丟的垃圾絆倒,如果他有本事在我亂成一團的房間裡找到每個月僅能糊口的微薄薪資以外的錢或有價物品,我會歡迎他住下來而且很樂意和他一起共事努力。

機車的車尾照例被貼了幾張貼紙,對於我這樣有色無膽且沒錢的中年男子來說,完全提不起任何興致。右邊後照鏡上黏了一堆黃黃白白的東西,不經檢驗也可以猜得出來是某種排洩物,暗自問候了牠的父母後,只好深深祝福牠得個痣瘡免得再有人遭殃。用著大約四十到五十公里的時速前進著,除了被從十公尺外的快車道筆直殺到路邊的公車,以及速度時快時慢、轉彎絕不打方向燈且看到路人就按喇叭的計程車嚇到N次,其餘都還算順暢。

好吧,戲謔就到此為止。

今天外勤的客戶是一家已經查了二年多的公司,而我對這個客戶的感情,其實並不比另一家少。這並不是因為巧合發現這是我大學同學家的公司,而是我與這家公司在這關鍵的幾年裡共同成長。當初剛進事務所沒多久、還在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下,就到這間公司補查半年報,甚至也做了內部控制的專案審查(也因此之後部門的所有類似案件我都被徵召)及補辦公開發行。這間公司的存貨以難查聞名,而我確實也在多次的搏鬥中獲益良多。然而這間科技公司成長得非常快,第二年就將鄰近樓層的許多辦公室租了下來,人員也從五十人擴張近一百多人,也規劃興櫃而後上巿的相關事宜,我們的查帳室也變得更寬敞明亮。

當一切看起來那麼順利的時候,查核的結果卻讓人意外。有一些原本就有的小問題,在公司規模急遽擴大後突然顯得影響重大,另外也出現了一些信任危機,公司也就在這個分界點之後大幅萎縮、衰退。這間公司於是開始了cost down的止血計畫,包括好幾波的資遣和辦公室退租等,而這些事情都是在短短的不到二年時間內發生。我抬頭掃視了舊辦公室一週,對站立在我身旁的會計協理意味深長地說:

「你不覺得嗎,這一切好像做了一場夢一樣。」

她很有默契地點點頭,苦笑著說道:

「夢醒了,該面對現實了。」
這間公司所發生的,與前幾年典型科技公司的特色,例如年輕人創業、小資本額創造大事業、一夕間發紅發紫、光環很快地消褪等,莫不完全相合。雖然我只是受委任的外部查帳員,對我而言,真正難過的並不是那些被資遣員工的不滿、或是僅存的人對我們角色誤解的眼神,認為我們是來找碴的、是trouble maker,而是一些遺憾。

彷彿參與了一場馬拉松比賽,愈趨近終點時卻猛地發現一路陪跑的夥伴因抽筋被抬到路旁,他汗流浹背且緊閉雙眼、吃力地忍耐著疼痛,不曉得是否能繼續比賽。然而我卻沒有時間去關心,或者說,即使關心也無法給予實質的幫助,因此只能默默祈禱,轉身加速離去。

我想,我們有各自的議題與宿命。

除了這間公司以外,我也遇到幾個相當有意思的客戶。其中一個男經理與我不知怎地十分投緣,即使每年見面僅有二次也總是非常開心,查起帳非常愉快,也給我許多的指導。似乎就像是打網球一樣,當對手的實力和意願相當的時候,球賽打起來才會有趣,否則就總是在撿球、在配合別人,那就非常乏味了。

只是當身在球局中,又何曾想到這球賽終究會結束,一如總是點滴在心頭,卻又終究欲語還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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