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8月7日 0 Comments

National Geographic.

在馬兒身後躲避撲面而來的暴風雪時,我曾一度動搖是否繼續前進的心志。但倏然間週遭回歸靜默,正如同它轉瞬間到來,只留下一片渾濁的天色。繼續騎了大約一個小時,在我們面前出現一座孤立的錐狀山陵。

「這就是聖山了,」Meiga說。他將手伸進背包裡,拿出一疊繪滿宗教符號的色紙,高聲呼喊著祈禱文並將色紙拋向半空,滿心法喜地看著它們隨風遠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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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步走下山丘的同時,我問了同行的僧侶關於老住持Tudinagja百年之後將如何處理。「住持的遺體會被火化,其他的僧侶則是天葬,」他說道。「所謂的天葬,」他接著解釋,「就是將遺體切割,然後留在地上給禿鷹吃。」「我們相信,一個僧侶應該將自己的身體當做另一個生物的禮物。」

他指了指前方的地面,五六隻灰色禿鷹正在骨頭堆裡貪婪地翻找著。「那些骨頭啊,」他說,「我們餵了那些禿鷹將牠們留在這裡。這樣的話,我們準備好了,牠們也就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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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炎熱的傍晚,我們感覺到有陣清爽的涼風輕拂過臉頰,水波也隨之盪著船板。風向已經變了,五到九月從印度洋吹來的季風在此時開始敵不過從蒙古下來的乾冷季風,而雨季的結束也宣告另一個農忙時節的開始。

魚群開始向北迴游,村裡的男男女女湧進水裡用網子撈捕著這些過客。小巧、銀色的魚兒在他們的網子裡看起來閃閃發亮。村民們歡欣地交頭接耳,「現在正是螃蟹和田雞嚐鮮的好時節呵,」一個人這樣說道。「連雷聲都聽來不一樣了呢。」另一個人這樣答道。大自然的感動、左輪手槍、AK-47,甚至於游擊軍,在那一刻都暫時被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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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nom Penh的街道總是擁擠不堪,特別是在佛祖的冥誕那天。汽車、摩托車及腳踏車都朝湧向城裡的寺廟。在大廟Ounalom的外面,倚著江水上游的地方,我的地陪Men Saman向我解釋所看到的景象:「所有的亡者在今天都會回到這裡找尋他的家人。假如沒找到,這個亡者會將厄運加諸在他的家人身上。」

路旁乞丐伸出來的手不時擋住我們的去路,他們許多人是在鄉間誤踩地雷的軍人。在這些人之中也有許多南方來的小孩,他們的家園被夏季的洪水吞沒,現在只剩一片水鄉澤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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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親不大記得起那個災難降臨究竟是1968或1969年,但他永遠忘不了那一天:一架巨大的飛機飛到村莊的上空,灑下四道白色煙塵覆蓋在地面上。

「幾個小時之後草木開始枯萎,」Trung痛苦地回憶著,「七天之後,樹上的葉子都掉光了。當時我的四個小孩都在外面玩,回來之後就開始發燒。二年之內一個接著一個都走了,最後只剩下Khung還活著。」「事發當時他只有幾個月大。但事隔十五年,現在他仍然沒有辦法自己翻身或上廁所,上個月還差點撐不下去。現在這種病仍然沒有科學療法,我們只能仰賴傳統偏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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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幾個段落是翻譯自Feb, 1993刊載在 National Geographic(「國家地理雜誌」)Vol.183, No.2的 “The Mekong”(「湄公河」,在中國稱之為「瀾滄江」)當中的片段,作者為Thomas O’neill。或許我翻譯得並不精準,但只是想傳達這份閱讀的感動而已。

為了準備GMAT、陪養英文閱讀習慣的緣故,前陣子到書店去挑了本英文雜誌回來看。因為並沒有想好要看什麼,書店上標題為”Traveler”的國家地理雜誌比起其他商業類的雜誌更吸引我的注意。買回家之後花了三天看完,覺得它的取向正是我需要的-GMAT的範圍無所不包,但商業類型是我所熟悉的,惟有Science的部份較弱,所以就決定以後都以國家地理雜誌為主。但一本二百元的價格實在有點負擔不起,於是上了拍賣發現有人賣過期雜誌,算算一本不到35元,雖然舊了點(大約十年前的),但其實也無所謂。

開始認真這些寄來的舊雜誌,才發現很多驚喜。也許是過去不愛看這類型雜誌的我少見多怪,聞名不如一見的國家地理雜誌攝影師真的技術一流,照片的角度和動態都掌握得令人驚艷,而且光是這篇湄公河的文章,就放了十張橫跨二頁的全版照片,讓人真是目不睱給,只有「美不勝收」可以形容(本想掃描幾張放上來,但今天掃描器不聽話,只好作罷)。彷彿自己就置身在那其中,河水還在奔流著、花香迎面而來、冰封的雪地寒氣四散,還有一張山水照片乍看以為是水墨畫,不得不讚嘆照相機真的是個偉大的發明。

然而這個不是主題的文章就長達三十多頁,另外草草翻了一下,還有關於金星的、熊貓的、以及瑪雅文化等內容,讓我對於這生活中的小小調味料起了很大的興趣,甚至像小學生期待遠足一般地期待下一篇文章。

事實上他吸引人的不只有照片。這篇文章是作者從湄公河發源地一直走到出海的三角洲的所見所聞,或許是台灣歷史或地物的單純,相較台灣旅遊路線的單調,其他國家似乎來得有趣得多(比方說德國就有羅曼蒂克大道、童話大道等,連我前陣子京都自助旅行時,也發現當地有織田信長上京路線及維新志士路線等旅遊主題)。而他經過了五個國家,地貌從高山白雪變成沙洲水域、氣候從乾燥冷冽變為潮溼酷熱,非常細膩地描繪了每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場景,不僅是自然景觀,連人文的部份都讓人彷彿身歷其境,相當地動人。

我想,這不單需要敏銳的觀察,還要有柔軟的心靈和流暢的文筆,才能在文字的剛柔深淺之間了無遺憾且無所保留地一吐為快,那是一種水銀洩地般的淋漓盡致,讓人覺得,這不單只是一篇開頭「我期待得睡不覺睡」、結尾「快快樂樂地踏上回家的路」的八股記敘文而已。Karen在圖書館裡靜靜地聽完我的話,淺淺一笑地在紙上寫下「poetic」,實在是再好不過的註腳。

最後,一如往常,且讓我引用文章中一段話做為結束。

“Twilight came as we headed back to Ca Mau. Giant fruit bats swept across the darken sky. Night herons flew toward the mud flats. Soon we fell into a slow current of boats, joining fishermen, timber cutters, schoolchildren, marketgoers, all sharing in the age-old rhythm of travel on the Mekong.”

「我們前往Ca Mau的時候,夜幕逐漸落下。巨大的果蝠疾掠過漸暗的天際,夜鷺則朝著泥地飛去。很快地我們便成為緩慢船流裡的一份子,裡面有漁人、伐木工、學童和採買的婦女,在湄公河上一齊吟唱著古老的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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