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兵。

騎車的時候總會找個主題來思考，昨晚有個很有趣的靈感。在企管領域裡，對管理階層的要求很重要的是leadership，也就是領導。我在申請MBA的過程中，不僅推薦信裡頭推薦人必須對我進行評價，在application essay裡頭多半也會問及領導的經驗和貢獻。領導是個很抽象的概念，它包含了願景、溝通、激勵、監督、危機處理等多方位的綜合能力，也就使得「領導」與一般狹義的「管理」不同。如果說領導是帶著下屬往前衝、指引方向並解決問題的話，狹義的管理就是在後面趕著下屬跑，著重在目標的達成和績效的評估。領導能力又因為各種要素組合不同，比方說有些人較擅長激勵士氣，有些人擅長目標管理，有些人則交際手腕高妙等，於是展現了不同的領導風格。而是不是適合擔任經理人，我覺得可以用一個式子來表達：


Leadership potential = Leadership experience + Management skills + 10* ( Positive inner core)


固然在評估領導潛力的時候，過去的領導經驗是很好的指標，也會是以後複製經驗的最佳藍圖，而管理技能此處指的是廣義的管理，泛指為使企業永續成長所需的團隊及個人技能。但我所要強調的是，最重要的應該是「正向的內在核心」（positive inner core，「內在核心」一辭引用自「志工企業家」“How to Change The World”一書，但書中並未詳加說明）。不管營利或非營利組織，對領導者的要求其實並無二致，最重要的部份應該是他的內在，因為將決定外在的行為表現。比方說，對自己的信念夠不夠堅持（表現於外就是自信和決心），有沒有反省能力（表現於外就是謙虛、學習和認錯），有沒有柔軟的心（表現於外就是抗壓性、支持、鼓勵、魅力和影響別人的能力），有沒有適度的自我要求（表現於外就是身體力行、誠實、負責）等。領導經驗可以累積，管理技能可以學習，但與生俱來的內在核心卻多半在我們成年之後就定型。此外，我認為內在核心有三個一致：內在核心的穩定有一定的軌跡，自孩童時期應該在發展方向上就具有一致性（除了重大事件之外）；由內而外，內在與外在的表現也大致上一致（除非刻意造作）；如果前二項成立，那麼也就是說，外在的表現上也應該自小到大一致（除非有外在因素扞挌）。


拿我自己當例子來說吧。從小接受很嚴格的管教，因此被迫認同父親的角度看事情和做事情，不然就要接受處罰。在這種主要的制約行為之下，某種程度我在自由意志下還是會使用他的觀點，於是很小就出現「心理年齡與生理年齡」不一致的現象（現實、老愛規劃事情、有自己的想法、不苟言笑等），而且從以前到現在，不管是內在的走向、內在影響外在，或是外在的行為表現，容或有部份調整，但主要的脈絡卻是清晰一致的。


這樣子的論述除了因為我個人對人文、人性的小小偏執之外，不妨讓我們再看看其他領導者的例子，張忠謀、曹興誠和郭台銘等，真正使他們成為領導人的關鍵是經驗和才能嗎？「記得你是誰」“Remember Who You Are”一書最後一段是這麼說的：

所以我們需要這樣的領導人：立志改造社會；願意堅守最高標準的道德、榮譽和責任；不怕高瞻遠矚；對自己和別人懷有夢想、希望和信心。

裡面並沒有提到經驗或實務技術（hard skills），反而著重要內在人格的鞏固、自我要求和軟性技巧（soft skills）。也許西方的思維會和我們有些許落差，那麼，我們也來看看中國古代智慧怎麼描述領導者。還記得當兵的時候最常聽到的一句話就是：「將帥無能，累死三軍」。中國歷代最被推崇的兵書莫過於「孫子兵法」，它開宗明義的「始計第一」篇中，認為戰事最重要莫過於規劃，故稱「始計」。它這麼說道：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經之以五事，校之以計，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道者，令民於上同意，可與之死，可與之生，而不危也；天者，陰陽、寒暑、時制也；地者，遠近、險易、廣狹、死生也；將者，智、信、仁、勇、嚴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

戰事在規劃的時候要特別注意五個要素：道、天、地、將、法。是否上應天理、下應民情？是否時機成熟？環境是否適合？領導人物如何？實際方法如何？套用到組織行為裡就轉化為這幾個問題：


一、我們的商品（在NPO就是概念）是不是符合潮流？是不是能滿足目標顧客的需要？是不是能達到利益相關人（stakeholders，包括政府、社會、債權人、股東等）的期待？


二、時機是否已經來到？該有的主觀條件是否充份？


三、客觀環境如何？競爭情況是否容許介入？環保和社會等週邊議題是否有考慮？


四、領導人如何？是否能勝任？


五、外在的法令限制為何？實際執行程序如何？


在領導人的部份，孫子說的五個要件是智、信、仁、勇、嚴，也就是慎謀、誠信、仁義、果敢、嚴正。是否能善用智謀、因時因地制宜、不拘泥常法而洞燭機先？是否胸懷坦蕩、言行一致、對上完成使命、對下賞罰分明？是否仁義為先、推己及人？是否勇於任事、無懼艱險，並能臨機決斷？是否端正自身，影響並約束部屬，克盡職責？如果再轉化成另一種語言，那應該就是：


一、有沒有綜觀全局、解決問題的能力？專業能力如何？有沒有進修的習慣？有沒有創意？危機處理的能力如何？有沒有自我反省的能力、從錯誤中學習？必須有足夠的智能，才能有從容的態度巧妙地應對瞬息萬變的局面。


二、對上司、客戶、同儕和下屬的承諾有沒有履行？有沒有確實回報並達成被交付的工作？未達成是否據實以告？客戶回饋如何？同儕和下屬是否信任領導者的能力和人格，全力配合執行？大家基本上都同意是個可靠的人嗎？能夠獲得充分的信任，在推動事務上才能獲致成效。


三、是否注意別人的感受、體察個體的不同？溝通技巧如何？能否適切地表達、說服、接納、激勵或指導？人際互動如何？事情的成敗關鍵常常都在人身上，所以帶領別人的人就更顯重要。


四、是否樂於接受挑戰及自我成長？總是積極向上、不向問題低頭？關鍵時刻是否值得信賴，能明快做出決定毫不遲疑？是否能勇於負責，不逃避現實？經歷艱險是必經的旅程，因此這個掌舵的人必須膽大心細，否則也只是紙上談兵、徒呼負負而已。


五、是否能自我驅策（self-motivated）？是否有明確的方向感並嚴格執行？做事情是否有方法、不拖泥帶水？績效如何？是否對任何錯誤都做適切的處理？認真看待細節並落實執行，才能確保事情的運作正常化、標準化，進而降低不必要的成本。


這五點要素必須兼備，如果明顯向某一個傾斜也不是好的人選。「專任智則賊；固守信則愚；惟施仁則懦；純恃勇則暴；一予嚴則殘。」也就是說，只用頭腦就會偏於詭道，好施小計，耍小聰明重心機，將失去別人的信任；抱柱之信就會食古不化，不知變通，個人的時間管理和任務管理會出問題；一味地討好別人就會沒有立場，當好好先生的下場就是失去統御能力；好逞匹夫之勇，做事情不經過審慎思考，指揮別人但沒有辦法給予正確的方向，部屬會被搞得兵疲馬困、事情也亂成一團；待人過於嚴苛就不近人情，凡事公事公辦緊迫釘人，工作氣氛不愉快，有可能扼殺組織的彈性、創意，也很難凝聚向心力。


在孫子兵法裡所談的五個要素，大多數也都是屬於「正向的內在核心」特質。既然中外古今皆同，應該就可以算是一個必要條件，再和MBA推薦信上被評價的項目兩相對照，大體上人力資源的發展似乎也就脫不出這個範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