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8月12日

也談社會企業。




偶然地讀到台灣公益資訊中心的電子報及PTT的Charity板,知道了社會企業家工作營這個活動,也很巧地遇到主辦者之一的Pina來blog留言,通了幾封email覺得這群人和這個活動很有意思,因為早上都要上德文課,於是只參與了幾個對外免費開放的session。NGO worker多半懷抱熱情和理想,好聽的話大家都說得很多,我來說點不大一樣的。


社會企業Social Entrepreneurship這個概念突然間在台灣紅了起來,不知道是好是壞。固然讓大家了解當前世界潮流解決社會問題的新工具是件好事,但會不會因此讓大家懷抱不切實際的空想、忽略社會企業的複雜性及矛盾所在,致而衍生不必要的社會資源浪費,就很難說了。


在經驗分享的座談中,創世基金會的曹董事長分享他一路走來的心路歷程,大家都聽得很感動。但當創世努力推動騎機車戴安全帽修法通過、台灣醫療水準也逐步提升的時候,創世每年的捐款名列台灣非營利組織前幾名,我不禁懷疑植物人這個議題是不是已經不需要這麼多資源了?當然NGO是不會嫌錢多的,只是在這樣的聚光燈效應下,其他的議題是不是就被排擠了?此外,我們的宗教界呢?那些捐款用到那裡去了,好像也從沒有人過問。當曹董事長說曾經為了一個計畫投入三四千萬結果失敗,現在則是計畫要到雲林做微型信貸的時候,我的心裡突然咔噠跳了一下,這樣真的好嗎?資源一多,邊際效用就低了,無效率狀態很可能就出現了,如果把資源分配到更需要的人身上,不是更好嗎?也就是說,這些大型NGO如果能轉型為創投性質,資助有具體可行方案的小團體或個人來執行,是不是對社會的總體價值更有貢獻?


喜憨兒基金會的楊先生倒是很痛快地批判了社會企業的概念,也有很多有意思的見解。比方說,目前台灣政治人物大開老人年金支票,對社福團體而言反而造成嚴重的排擠,導致社福團體財源更形窘迫。NGO想擴展財源,但轉型為社會企業並不容易,要靠近資本主義又要回歸成立宗旨可能產生很多衝突。此外他也提到,現時很多企業的CSR(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其實只是在消費愛心,並不是真的了解議題,而NGO有時也為了金錢只好妥協跟著打馬虎眼。換個角度看,就是把philanthropy內化成公司文化的企業還是很少,但其實這個質性的因素要比金錢更能留住人才,NGO要擅用這個無形價值的槓桿效果,而不是在數字上跟著企業打轉,並且確保自身的主體性。


種籽國小的鄭老師則是分享了實驗小學的經驗,這個議題倒是得到我很多的共鳴。現在的社會已經不再是唸書就一輩子高枕無憂的時代了,為什麼我們還放不下「唯有讀書高」的概念?台灣已經不再是做什麼賺什麼的年代了,日子要怎麼過下去?連一般企業用人的重點都已經偏重人格特質了,為什麼我們的孩子還在無止境的考試?能上第一志願的人畢竟是少數,其他的孩子怎麼辦?沒有好學校,就不能過活了嗎?沒有好的收入,就不能好好當人、過簡單的生活嗎?我們的教育到底怎麼回事?關於生命、關於現實、關於感情、關於自我、關於團體,這些對人生這麼重要的議題,學校教育一點也沒有提,那我們要這樣的教育幹嘛?非要長大了、受傷了,才要自己體會?老是抱怨草莓族,可是我們又做了什麼?草莓族難道是天生如此嗎?鄭老師說有個國小五年級的學生寫了這樣的句子,題目是「我是誰」,


「我是一個無知的小丑走在宇宙萬物間,遊盪。」


之後的句子大約是說對很多事情都不清楚、有很多疑惑,但很努力長大。五年級的學生對自己和這個世界有這麼深刻的思考,讓我不住汗顏。我不知道這孩子以後會不會賺大錢和女星搞緋聞,但我知道他懂得怎麼和自己對話。認清自己的迷惘這件事,也許是揭開生命面紗最難的第一步。


在工作坊裡也提到,社會企業的報酬結構是金錢報酬加上社會報酬(Social Return or Social Impact),也介紹如何用淨現值法等財務方式評估社會報酬。老實說我對社會報酬如何評估還是有疑慮,畢竟這種東西要比機會成本(Opportunity Cost)更難捉摸與量化,光是一句「要與議題有直接相關且發生可能性高」就讓這個return具有無窮的可能性。我的想法是,在理性的決策下,


社會企業社會報酬+社會企業金錢報酬 >= 正常企業金錢報酬


這個案件才有經濟意義,也就是說它的機會成本就是正常企業的金錢報酬(雖然可能也會出現非理性的決策,或是很特殊的原因,例如特別的的個案或政策,致使社會企業總報酬小於正常企業的金錢報酬,但此處暫且先討論理性決策)。但是社會報酬假如佔總報酬的比率較高,社會企業金錢報酬有可能小於正常企業金錢報酬,也就是socially feasible但financially unfeasible的情境,假使社會企業又與正常企業一樣以永續經營為目標,似乎必須有一個寬限值存在,也就是做了很有意義的事,但週轉不過來或是財務上持續惡化,現實的掙扎不免要浮上檯面。掙扎的程度要視社會報酬佔總報酬的比率而定,此外,假如金錢報酬甚至低於邊際成本,很可能無以為繼。


想要完全擺脫這樣的困擾,除非現實上資本雄厚或有其他金流挹注,否則就是社會企業的金錢報酬就已經高於正常企業報酬。資本雄厚或有其他金流的NGO,玩什麼議題都可以隨心所欲,但社會企業的金錢報酬高於正常企業報酬卻不常見,因為如果有利可圖應該早晚會有競爭者進入。我的結論就是,假使不是很有錢或有人大力贊助,既要social impact又要financial sustainability,社會企業很難擺脫對核心價值的挑戰。這也就是目前幾個大型社會創投出現的原因,例如阿育王若水,它們的目的就是讓社會企業可以專注在自己的創意上而不用在現實裡擺盪,確實是導引及分配philanthropy資源的好方法。


工作坊也談了一些目前國際上的案例,歸類出幾個不同的business model,我簡單歸納包括利用政府法令獨佔巿場;利用公益溢價(Goodwill Premium,例如去喜憨兒烘焙屋不是因為好吃,而是因為有慈善目的,消費者願意多付一些錢);差異化產品巿場,利用差別取價Price Discrimination)重分配經濟資源;結合人類行為的創意等。我覺得疑慮也不少:獨佔巿場可遇不可求;公益溢價被濫用也有眨值問題而且這種模式容易被抄襲;差別取價要能真正完全區隔開來,而且產品或服務也要經得起正常的巿場檢驗。總之創意很重要。


聽到溫世仁先生改造中國西部黃羊川的故事,雖然敬佩這樣的宏願,但心裡也是直犯嘀咕。五千萬美金,玩什麼議題都玩得轉,但是不是真的激起當地住民翻轉自己生活環境的能力和意願?還是只是增強他們的依賴?讓他們從農業社會躍進到網路社會,價值觀或當地文化的衝擊如何?我們給的,真的是他們要的?


助人,說穿了有時真的是件自私的事情。


Muhammad Yunus的微型信貸我也不免要懷疑,15%的高利率難道一般銀行不會心動嗎?競爭者難道不會進來嗎?利用群體互保的族群行為保證還款,但人類行為難道不會出現破壞者嗎?也許誘因夠大的時候,人類行為就會受到挑戰?況且,人類的行為是會學習和改變的,這種機制難道不會被破壞嗎?在那個區域可行,但在其他文化裡也可複製嗎?


所以說社會企業和正常企業一樣應該試著永續經營,我也有疑惑。假如有人可以做得更好,成功不必在我,那是不是就該退場?而且NGO的特性就是,當它的議題被解決或消失,它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那麼,社會企業是否也該如此?


畢竟社會企業也才出現不久,目前還看不出來這種經營模式是不是持續可行。再者我們也別忘了選樣誤差,檯面上被提及的社會企業案例肯定都是成功的個案,也許失敗的也不在少數,只是已經消失看不到而已。利用資本主義消弭天生或資本主義帶來的不平等,不管怎麼想都覺得是件很辛苦的事,也許架構一個企業部門和公民部門的有效合作溝通平台會比同時身跨二部門來得更有效益吧。假如我們能小心翼翼地避免鄉愿、偽善和矯情,事情就會不一樣,不管是不是以社會企業的模式。


2 則留言:

Jan 提到...

simon,你好
先自我介紹,我叫jan,社會企業工作坊舉辦講座當天,我是跟隨創世曹董進入會場的那位小姐,不知你有無印象?anyway,今天在偶然的機會中看到你對社會企業的觀感,平常看慣了對機構各式褒貶的文章,早已麻木不仁,然卻對你的文章產生共鳴,因為這是第一次以經濟的觀點討論社會福利(至少對我而言),而非以社工管理等領域探討,如此有趣的文章,使不曾在網路po上留言的我,鼓勵勇氣請求可否有機會能有你的email adress,本人也正在輔大修讀mba,如有溝通管道得到你寶貴的意見,將是我及我們改變的元素,此致
另祝你留學生活平安 喜樂
my email adress:ab0035@hotmail.com

Simon 提到...

dear jan, 已回信給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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